打印

[仙侠玄幻] 仙魔变(完本)

0
  第十六章 错误

 
  还能有什么圣师能够阻止自己?

  在感觉到顾云静那股全力出手的气息时,闻人苍月已经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从他挑起碧落陵之乱起到现在,云秦和大莽的圣师已经死得太多,剩下的圣师已经没有几个。

  而他在圣师的道路上已经走出很远,周首辅不能出手,贺白荷死后,除了在中州城,绝对不会在这里出现的倪鹤年,他已经想不出有什么圣师可以阻止他杀死林夕。

  东林第一剑叶忘情不行。

  青鸾剑师徐生沫不行。

  还在青鸾学院里养伤的佟韦也不行。

  任何战争都是一样,不管是埋伏还是被埋伏,人才是根本。

  在闻人苍月看来,林夕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可以阻挡住正在赶来的炼狱山大长老,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不管设计多么精巧,没有足够的人,没有足够的力量,一切便是空谈。

  所以即便在被逼落,发现连一名炼狱山长老都没有赶来之时,他依旧抱有绝对的自信,坚信自己能够反杀林夕。

  只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漏算了一个人。

  他认得南宫未央。

  他记得自己在碧落陵发动对长孙无疆的刺杀时,这名少女圣师愤怒至极的厉喝。

  即便当时也有些惊讶于这名少女圣师的力量,然而南宫未央那时的所有力量,也只能切断他的一条锁链。

  在他的眼里,南宫未央还是太弱。

  和徐生沫那些人一样,他认为南宫未央这样的圣师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南宫未央的力量,却已经足以摧毁他先前的所有自信。

  只有一种可能,才会让他错误。

  那就是南宫未央的修行速度太快,快得远远超出常理。

  闻人苍月本身便是这世间资质最好的修行者之一。

  南宫未央的修行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出太多!

  这一刹那间,闻人苍月的自信开始崩塌,同时脑海里也充斥着麻丝丝的不可置信的念头。

  也就在这一刹那,闻人苍月想到,她这一生都好像在专门和他作对。他所做的每件大事,都会遭遇到这名他原先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面嫩圣师。

  他杀南山暮,结果被她破坏,反而鬼军师落在了她的手中。

  他刺杀长孙无疆,她也在场…他现在要杀林夕,她又在场。

  很多年来,闻人苍月的心中从来没有后悔二字,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产生了一丝悔意。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些杀死这名面嫩圣师。

  ……

  所有这些心绪,也都只是数分之一息的辰光,甚至连林夕都无法来得及第二次勾动大黑的弓弦。

  闻人苍月的七曜飞剑气息瞬间暴涨。

  飞剑上,就好像有一只睥睨众生的魔眼张开。

  飞剑外的空气里,也好像有许多只魔眼在张开。

  在他的一声轻咳发出,嘴角咳出些血丝的同时,他的七曜魔剑就和南宫未央的飞剑完成了最强烈的一次碰撞。

  之前的无数次撞击,都像是南宫未央在用身体撞击着他,他一直在尽力避让,而这次,却就像是他全力的用身体反撞过去。

  南宫未央原本鼻孔刚刚开始流血。

  这数分之一息的时间过去,她浑身的毛细孔里,震出无数细小的血雾。

  她的飞剑倒旋而出,失去了控制,化成了一道流星,不知射往后方何处。

  闻人苍月的飞剑依旧顽强的停留在空中。

  他一剑击败了南宫未央。

  只是他的眼睛里唯有无穷无尽的怒意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

  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他被南宫未央逼得这么做。

  如果不采用这种方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分出胜负,他将根本分不出心来应付林夕的大黑。

  他的确还是要比南宫未央要强大。

  他的喉咙里只是泛上了一股逆血。

  然而“喀嚓”一声,他的右膝却是再次发出一声裂响。

  他受力较重的右膝骨骼,在此时彻底碎裂折断,无法承托他的身体。

  他单膝跪了下来。

  “林夕!”

  在单膝跪地的瞬间,他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暴喝!

  “不要对我说什么单打独斗的蠢话。”

  然而在他的暴喝里,林夕却只是平静而冷漠的说道:“我只有兴趣知道,像你这样想战胜整个天下的人,被一群你不放在眼里的人慢慢砸死,心里是什么滋味。”

  ……

  ……

  在闻人苍月的右膝彻底碎裂折断,单膝跪地发出暴喝之时,远处某个峡谷里御辇内那名头发将全身都裹住的炼狱山大长老也感觉到了什么,他霍然抬起了头。

  胡辟易的飞剑也已经和那道燃烧的炼狱山飞剑在空中斩击了无数次。

  他的飞剑在阻挡住了这柄燃烧的飞剑的同时,也甚至抽隙斩杀了七名冲到了他身侧的炼狱山神官。

  他的身上,也已经多了四五处不停流血的孔洞。

  在御辇内那名炼狱山大长老霍然抬头的同时,一根发丝从御辇内刺出,落在了距离御辇最近的一名炼狱山神官头上。

  这名炼狱山神官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的头颅便燃烧了起来,冒出了滚滚的浓烟和黑火。

  这名炼狱山大长老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所有御辇周围的炼狱山修行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连那名御剑着的炼狱山圣师都惊恐的战栗起来。

  所有这些炼狱山修行者都尖叫着迸发出自己所有的魂力。

  胡辟易紧抿着嘴唇,感到了无力。

  即便他在大莽的这两年反而让他的修为有所提升,但对方阵中毕竟有一名和他同阶的圣师,之前的战斗,已经是他的极限,现在这些炼狱山修行者以更猛烈的态势攻来,他必定抵挡不住。

  胡沉浮还没有出手。

  但关键在于,对方御辇里的炼狱山大长老,也还根本没有出手。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片比炼狱山大长老身上的黑烟还要浓厚的黑雾,陡然从这峡谷的一侧山壁上落下。

  就如同一片真正的黑夜,将胡辟易、胡沉浮和所有炼狱山的修行者,包括那一架御辇,全部笼罩在内。

  御辇外的修行者们骇然的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到数米之外的景象。

  这种浓厚的黑雾,非但难以驱散,且对于感知都似乎有着极大的干扰作用。

  他们看不到胡辟易,感知不到胡辟易的飞剑。

  他们的耳朵里,却有无数沙沙的声音响起,就像地下有无数的蛇在游动。

  “暗祭司!”

  在这黑暗里,有人骇然的叫了起来。

  然后有人听到了自己身旁鲜血飞洒的声音。

  “找死!”

  御辇上的炼狱山大长老再次发出了声音。

  他从御辇上站了起来。

  不管是暗祭司或者是别的修行者,在他的眼里都是属于蝼蚁一样的存在。

  而且他的耳朵本来就比任何人要灵敏,他已经隐约听到了闻人苍月的声音,隐然感觉到了闻人苍月的危险和自己的危险。

  所以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所有缠绕在他身上的头发全部飘散了起来。

  十余米长的头发陡然散开,往四周扩散,这是一种极其可怖的景象。

  然而更为可怖的是他头发下的身体。

  他干枯矮小的身体上,没有衣衫,却是爬满了无数指甲大小,通体散发着微弱绿色磷光的甲虫!

  所有这些叮附在他身上的甲虫,飞舞了起来。

  靠近他的数名炼狱山修行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身体被这些甲虫撞中,直接就出现了一个个孔洞。

  他们的身体在这甲虫形成的风流中直接变成了洞穿无数窟窿的尸体,就连身上和手中的魂兵,和这些甲虫相撞,都冲出了火星,出现了裂纹。

  这和真正的魔王临世没有分别。

  就连笼罩的黑雾,都被如洪流冲出、飞舞的甲虫驱散。

  这条峡谷,就像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所有的人都在避让,逃离这名炼狱山大长老的身边。

  然而一直垂手看着胡辟易战斗的胡沉浮却是厉笑了起来,他反而朝着炼狱山大长老狂奔了过去。

  炼狱山大长老发出了轰鸣般的嘲笑声。

  洪流般的绿色甲虫瞬间穿过了胡沉浮的身体。

  胡沉浮的身体瞬间变成了布满无数窟窿的尸体。

  然而在被这无数甲虫穿身而过的前一瞬,胡沉浮却是狂傲的抬起了头,抬起了手。

  他的手里,有一柄墨绿色的匕首。

  这柄匕首唯有一指来长,就像一根长长的牙齿。

  他的手也布满了无数的窟窿。

  这柄墨绿色的匕首便显露了出来。

  此时胡沉浮已然死去。

  “迦蓝匕!”

  然而炼狱山大长老却是发疯般的恐惧哭喊起来。

  胡沉浮没有耗费一丝魂力和这些甲虫抗衡,他所有的魂力,全部灌入了这柄布满许多宝蓝色细密符文的墨绿色匕首里。

  此时这柄墨绿色匕首开始绽放耀眼的宝蓝色光亮。

  就在这名炼狱山大长老发疯般的哭喊里,这柄完全无法用现今修行者世界的道理来理解的匕首,彻底融化,化成了一条炽热至极的射线,锁定了这名炼狱山长老拼命摇摆飞逃的身体,以圣师都难以想象的速度,准确无误的射入了这名炼狱山长老的心脏里。

  炽热的宝蓝色射线穿透干枯的身体,刺入心脏。炼狱山大长老的每个毛细孔,都射出宝蓝色的炽热金属流。

  在下一刹那,这名炼狱山大长老的身体便彻底消失,变成了飞灰。

  胡辟易开始失声痛哭。

  他到此时才明白,胡沉浮让他先上,只是要他活着,胡沉浮只是要自己来完成这玉石俱焚的刺杀。

  从一开始,胡沉浮就已经做好了和炼狱山大长老同归于尽的打算。

  ……

  在胡辟易开始失声痛哭时,林夕看着单膝跪地的闻人苍月,再次勾动了大黑的三弦,而他身旁的高亚楠和身后的吉祥,体内的力量,也毫无保留的全部喷涌而出。

TOP

0
第十七章 最后


  大国师阶修行者的感知,和圣师的感知不知有多少的距离。

  在圣师眼里十分缓慢的东西,在大国师阶的修行者眼里,却是快到捉摸不到痕迹。

  然而林夕和闻人苍月的战斗,却是从头至尾颠覆着修行者世界里最正确而简单的道理。

  在暴喝声里,闻人苍月的飞剑震飞南宫未央的飞剑之后,带着恐怖的涡流飞向了林夕。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失败。

  他也绝对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他当然要杀死林夕。

  然而轰的一声爆震,大黑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磅礴力量,却是再次迎头撞中了他的飞剑。

  七曜魔剑周围的白色涡流全部震散。

  飞剑在黑色的流光中前行,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游鱼。

  也就在这一刻,吉祥的力量爆发。

  在连番的战斗里,吉祥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成长,它已经变得很强。

  它身上翻滚着的气息,竟然在它的身外形成了数条黑色的浓烈焰光,就像数条巨大的尾巴,可怖的摇曳在空中,此刻它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云秦传说里会带来厄运的妖物。

  然而这厄运,只可能是闻人苍月的厄运。

  它所有的力量,在它的身前凝聚成一条晶莹的冰柱,看上去没有任何花巧的冰柱。

  在这同时,高亚楠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她一直很美丽。

  然而此时,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发怒的冰雪巨人。

  恐怖的寒风和冰雪伴随着她愤怒的吼声,在她的身外盘旋飞舞,使得她的身影显得无比的巨大,使得她愤怒的吼声,也分外的巨大。

  飞舞的冰雪覆盖在吉祥身前凝结的晶莹冰柱上。

  这根晶莹的冰柱,变成了一柄冰雪巨剑,在她愤怒的吼声里,狠狠的冲击在闻人苍月的七曜魔剑上。

  七曜魔剑刺进了这冰雪巨剑里,被磅礴的冰寒元气牢牢的缚住,冰封住!

  单膝跪地的闻人苍月眼睛里就像有幽火燃起。

  他右手倏然伸出,双指并指为剑,虚空前按。

  铮的一声。

  飞剑和冰雪之间,完全发出金铁的声音。

  冰雪长剑的一端骤然碎裂,七曜魔剑只在这一息间,便脱困飞出。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柄靛蓝色的长剑,也狠狠的斩击在了刚刚从冰雪中钻出的七曜魔剑上。

  ……

  闻人苍月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御剑圣师,七曜魔剑,也是炼狱山最强大的飞剑。

  所以一般圣师的飞剑,恐怕一时根本无法刺透冰雪,他却只是瞬息脱困。

  然而原本便疾飞如雷,不可捉摸的飞剑,却是连续不停的遭受着一次次的打击。

  这使得他的七曜飞剑似乎变得不再是这世上飞得最快的东西之一,而像是一条被彻底困在网里的鱼。

  “当!”

  湛台浅唐的长剑和闻人苍月的飞剑相击,发出了两个巨钟相撞的声音。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波,在空中扩散而出。

  “喀!”

  也就在这同时,闻人苍月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也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他的这一条腿也彻底的在膝盖处折断。

  闻人苍月如铁铸般的身躯,骤然下沉,跪在了地上。

  在双腿尽皆折断,无法支撑身体而跪地的瞬间,“噗”的一声,一团血雾也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七曜魔剑斜斜的在空中飘飞出去,在接近坠地的时候,才终于悬停。

  ……

  闻人苍月的双腿在膝盖处粉碎折断,但不代表他无法行动。

  滚滚的魂力从他的身体里涌出,冲击在染血的地上,推着他的身后往后飞冲出去。

  他的身后,有那头鬼脸鸠。

  但就在这一瞬间。

  一声洞金裂石,同样因为感觉得出自己主人的愤怒和悲恸而极其愤怒的凤鸣,就像无数条透明的长剑,从高空冲落。

  山林在秫秫发抖。

  山石都好像要被震裂。

  闻人苍月愤怒而暴戾的抬头,他看到了天空中一只金色的凤凰,正发出耀眼的光亮。

  他便疯狂的厉笑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林夕告诉他,他不能跑。

  林夕没有马上再用大黑。

  “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他只是看着停滞下来的闻人苍月,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他也开始大放光明。

  一条条纯净到圣洁,甚至带着某种肃穆和决烈的光线,从林夕的身上喷涌而出。

  一条透明的光桥连通在他和南宫未央之间。

  林夕身上涌出的光明,源源不断的沁入南宫未央的体内。

  “这就是光明,这是牺牲,是许多云秦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守护他们热爱的国家和家人的信念,但你身为云秦人,却要亲手毁灭这样美好的信念,所以这是你的绝望。”

  林夕不想和闻人苍月废话,然而此时,他却是很自然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因为他想到,很多人的死去,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幕。

  南宫未央的身上好像燃烧了起来。

  她喜欢一个人和憎恶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第一次进入碧落陵,进入当时这名大将军的地盘时,她便开始憎恨这名大将军。

  然而之前的一次次对敌,她却都一次次的失败。

  所以闻人苍月,也变成她最大的敌人。

  她的心里充满着无穷的战意,之前她已经无法出手,现在她有了能够再战一次的机会,她心里的战意和愤怒,也终于使得她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巨吼。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一直都想感觉到的东西…她感觉到了爱是什么东西,恨是什么东西,友情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堕于乱石和草丛中的冰寒飞剑在她愤怒的叫喊声中再次飞了起来,化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刺向闻人苍月的心口。

  冰寒的剑光照亮了闻人苍月的脸颊,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厉吼一声,七曜飞剑回到他身前三尺之地。

  两柄剑如巨山相撞。

  冰寒飞剑再次震飞

  南宫未央的身体往后软软坐下。

  闻人苍月的七曜飞剑往后倒退,退入闻人苍月手中,依旧无法止住后退之势。

  喀嚓一声,闻人苍月的右手手腕,也告碎裂折断。

  鲜血从他的口角不停的流淌下来,滴落在他身前已经被震裂的衣衫上。

  他的眼珠也因为魂力的震荡而爆裂了许多细小的血管,变得一片血红。

  他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和狰狞、以及不信。

  他已经得到了惠灵丹。

  已经重新变成了这世上最强大的圣师。

  在这世上,原本只应该有炼狱山掌教这样的一个人还在他之上。

  林夕等人应该根本不知道他得到了惠灵丹,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还是被伤到了这样的地步!

  只是林夕和这样一些年轻人,打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只是他的眼睛里,依旧没有绝望。

  “我唯一失算的,是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修行速度比我还要快出许多的人,我低估了她的实力。”

  他看着南宫未央和林夕,厉笑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她不可能再战一次。”

  “林夕,你以为就凭这样,你就能杀得死我?”

  ……

  这听上去就像是一名垂死的人最后吐出的疯狂之语,然而就在他的厉笑里,他的身体肌肤上,却是隐隐的显现出了蓝黑的色泽。

  他的身体,在一股玄奥的气息震荡里,似乎变得不像是血肉,而变成了经过鞣质的皮甲一样的东西。

  这是千魔窟的封魔。

  作为配合炼狱山掌教杀死李苦的回报,闻人苍月也得到了数门千魔窟的修行之法。

  这种修行之法,便是林夕得到的千魔窟修行之法的更高阶演化,强行以类似坏死肌体的方式,来封住伤势,不让体内的伤势恶化。

  虽然闻人苍月此时采用这样的手段,势必今后体内留下更严重的暗伤,使得那一颗惠灵丹付诸流水,但至少他此时依旧可以战斗。

  可以战斗,便可以不被林夕杀死,可以杀死林夕。

  闻人苍月厉笑着,他觉得此刻林夕应该感到恐惧,应该感到后悔。

  然而他的厉笑却是越来越僵硬,就好像被寒意冻结在他的脸上。

  他发现林夕身旁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害怕的表情,反而眼眸里都开始浮现出嘲笑的神色。

  “你还可以战斗,我也可以。”

  “你从炼狱山掌教的手指缝里,捡到了一些他不屑用的修行之法,我却是得到了他最看重的东西。”

  林夕也笑了起来。

  他的笑在此刻也变得分外的冷厉,分外的狰狞。

  因为他开始魔变。

  他的身体在闻人苍月停滞的呼吸里膨胀,充斥了他坚韧而宽大的大祭司袍。

  林夕的身躯,遮住了闻人苍月前方的阳光。

  平时平和冷静的林夕,此刻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复仇的魔王。

  闻人苍月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他铁铸般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

  让他一开始拥有绝对自信的,还有一件东西。

  闻人苍月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动用这件东西的时候。

  然而即便如此,此刻他也已经没有任何一丝的信心。

  他仅剩完好的左手伸了出来。

  然后就好像有一柄剑在他的身体里炸开。

  他这只左手内里的所有骨骼和血肉,全部碎裂,整条左臂,就好像变成了一张空空的人皮。

  一股隐然超出圣阶的恐怖剑气带着无数细碎的骨屑,从他的这条空空的手臂中冲出,使得天地之间再次发出了恐怖的元气震荡。

  这股剑气在顷刻间,便全部灌入了七曜飞剑之中。

  七曜飞剑也似乎膨胀了起来,正对魔变的林夕。

  ***

  一些最重要的章节不想写得潦草,所以接下来的两章估计都要到明天晚上。

TOP

0
  第十八章 你的时代,已经结束


  所有的人感到了死亡的威胁,都彻底变了脸色。

  就连已经开始平静下来,等待着闻人苍月走向最后末路的南宫未央,也彻底变了脸色。

  即便在她的感知里面,闻人苍月的这一剑,也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

  再强的修行者站在火山口,也不可能在火山的喷发中幸存下来。

  这才是闻人苍月最终极的力量。

  她不敢相信,闻人苍月再被她们这些人用两败俱伤的手段砸了这么久之后,竟还能释放出如此霸道而恐怖的力量。

  湛台浅唐也不敢相信。

  但他从这股不可一世的气机里,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想到了什么,只觉得更加恐怖,身体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林夕也根本没有想到已经被逼到绝路的闻人苍月竟还能发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他也变了脸色,同时也想到了什么。

  他的手指本来已经落在了大黑的三根弦上,准备将自己的所有力量,贯注在大黑之中。

  然而面对闻人苍月的这一剑,他却是反而放开了大黑。

  他沉默的仰起头,平静而森冷的注视着闻人苍月的这一剑。

  “死!”

  闻人苍月疯狂的厉吼了起来。

  因为愤怒和疼痛,因为这一剑必须付出的代价,他的面孔扭曲着,原本红如血的嘴唇,也变得一片煞白。

  这一剑就如在空中飞行的彗星,就如在空中滑行的神王巨船,在空中发出无数轰轰的震鸣,朝着林夕轰鸣而至。

  这一剑的力量、气势、速度,堪称无敌。

  即便是炼狱山掌教那样的存在,恐怕都要受些严重的损伤。

  没有任何圣师能够阻挡住这样的一剑。

  林夕也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一剑的威力。

  在闻人苍月此时的眼中,林夕已经必死。

  至于杀死林夕之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结果,他已经不再去考虑。

  此刻,被彻底逼上绝路的他,只想杀死林夕。

  然而面对这一剑,林夕却只是放下了大黑,张开了双手。

  他就像是要怀抱一轮明月一般,怀抱这柄轰然击至的飞剑。

  就在这柄不可一世的七曜魔剑距离他的身体还有数丈之遥时,他弥漫于全身的魂力,尽数喷涌了出来,连一丝都没有剩下。

  这不是钟城的明月锤。

  他只是要以最快的方式,将自己体内所有的魂力喷涌出来。

  这一刻,他的整个身体,就好像变成了一个鼓风的机器,而从他体内喷涌出来的魂力,凝成了一束,提前落向了额头上方的空处。

  七曜魔剑便在此刻,飞到了那处。

  一声诡异的闷响,那这极急促的时间,在那极小的空间里震响。

  闻人苍月的厉吼瞬间顿住。

  林夕的魂力像一股水流冲在七曜魔剑上,然后拼命的挤入七曜魔剑的符文里,就像是要将闻人苍月的某些魂力硬挤出去,夺下这柄飞剑。

  在圣师都根本无法来得及的时间里,精准的预知和锁定对方的飞剑,灌入自己的魂力,这是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现在林夕做到了。

  但要夺下这柄剑,依旧是不可能的。

  因为要夺掉对方的飞剑,除非你的魂力比对方更加强大。

  林夕即便完成了魔变,即便是瞬间涌出了所有的魂力,但依旧不可能和闻人苍月的力量抗衡。

  按理而言,这种对抗只能像力量不在一个等级的拔河,一瞬间对方就又能够牢牢控制飞剑,将他杀死。

  然而林夕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恐惧。

  就在他的魂力贯入七曜飞剑的这一刹那,在诡异的闷响发出的瞬间,七曜魔剑的剑体,就开始裂解,崩飞。

  无数丝恐怖的力量在空中暴散而出,形成一条条肉眼可见的音爆。

  “嗤!”的一声裂响。

  一条剑体的细碎裂片穿过了林夕的左肩,穿透了他的祭司长袍,在他的左肩上冲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强大的力量,带得林夕往后退却了两步。

  一声声骨碎的裂响也从林夕的肩头发出,似乎有许多骨头的裂纹,在沿着林夕的体内延伸。

  然而林夕依旧站得很稳。

  他的身躯开始变小,魔变的力量消失,他开始变得极度的虚弱,大量的汗水,从他的身上流淌下来。

  他的面色十分的苍白。

  然而他却是好像忘却了一切痛苦一般,笑了起来。

  不停的笑了起来。

  闻人苍月那条空空的手臂已经垂了下来。

  他看着消失的七曜飞剑,看着还好好的站着的林夕,眼睛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迷惘。

  噗噗噗噗…

  他的体内传出了一些破碎的声音。

  他破碎的衣衫上,冒出一股又一股的血花。

  他跪在地上。

  他体内的魂力也已经全部耗尽,他强行封闭了自己的伤势,但是这一击又给他带来了很多新伤。

  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手脚皆废,全身瘫痪的废人。

  跪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将神的能力,就是预知?”

  他不肯相信的,迷茫的看着笑着的林夕,嘶哑的出声道。

  林夕没有回答他的话。

  大仇得报的感觉,非常的快乐。

  然而脑海里浮现出的长孙无疆,姜钰儿的身影,却让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

  “李苦的剑?”

  他看着闻人苍月,只是忍不住冰冷的嘲讽道:“想不到你领悟到了李苦的一些修行之法…原来这才是你最深的秘密,怪不得你一直敢和炼狱山掌教合作。在将来,炼狱山掌教都无法随意的处置你…只可惜你没有将来。只可惜你修炼这剑的时间太短,只可惜你不敢给我太多的时间。你的这一剑,的确很强大,只可惜太过强大,连七曜飞剑都已经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力量。”

  在林夕的冰冷嘲笑里,闻人苍月开始真正回到了现实,他看到了自己的末路,绝望和不甘心彻底占据了他的身心。

  “为什么!”

  “为什么我如此强大,还会败亡?”

  “难道这一切都要由我来承担么?我只是想成为九元老之一,只是皇帝…”

  他开始喃喃自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变成疯狂的叫喊。

  “够了!”

  林夕发出了厉喝,冷笑:“原来就算是最大的枭雄,到真正临死的时候,也是和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也会变成自以为无辜的可怜虫。”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不可一世,暴戾冷酷和自信到了极点的闻人苍月,在此时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最普通的普通人。

  野心越大,越是*没有得到满足的人,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都会越加不平静,越加不想死,越加的痛苦。

  闻人苍月痛苦的看着林夕,道:“我可以帮你对付皇帝…我是天下最会打仗的人,我可以做你的军师。我依旧可以拥有很多力量。”

  林夕只是看了他一眼。

  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林夕的目光,就让闻人苍月看出了林夕的拒绝。

  “为什么!”闻人苍月痛苦的叫喊了出来。

  “因为人在这世间做任何的事情,最终都只是要自己安心。”林夕抬起了头,不再看他,只是看着天空里的流云,“你不死…想到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我不会安心。”

  姜笑依提起了手中的青色长枪。

  他坚毅的脸庞上,也有了些泪痕。

  他们所有这些青鸾学院的年轻人,这两年都在拼命,都是为了要杀死闻人苍月。

  为了要杀死闻人苍月,他们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如果还留着闻人苍月不杀,他都甚至会怀疑自己的人生。

  支持着青鸾学院和他们前行的,始终是信念,而不是一些外来的力量。

  他准备刺穿闻人苍月的身体,将他挑起。

  “我们换个地方杀他。”

  但是林夕却阻止了他的动作,“有个人会很想亲眼看到他,很想亲手杀掉他。”林夕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在别的地方杀他,会有更大的用处。”

  姜笑依等人的心都莫名的一颤。

  他们都知道林夕说的是蒙白,那个憎恨自己胆小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跳崖的蒙白。

  那个被很多人看不起的胖子,不在他们的身边,但却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战斗。

  闻人苍月也明白了林夕的用意。

  在许多云秦人的面前被杀死,将会带来更大的震动,改变更多的东西。

  他不想像死狗一样的犯人被当众斩杀。

  他痛苦的疯狂大叫起来。

  然而他已经是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他根本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

  面无表情的时谦走到了他的身旁。

  对于时谦,闻人苍月也是他最大的仇人。

  没有闻人苍月,李苦就或许不会死,真正的千魔窟,就不会毁灭。

  “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他认真的,冷冷的对闻人苍月说了这样的一句话,然后将几条细细的锁链,打入了闻人苍月的体内。

  ……

  林夕看着时谦提着闻人苍月朝着自己走来。

  他看到自己身旁的所有人都很疲惫,都带了些伤。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带着满足,带着令他说不出的感动的东西。

  有油菜花的花瓣从远处的风里吹来,飘落到他的身上。

  温暖的风里,都似乎荡漾着壮烈的气息。

  然而所有人都很心安。

TOP

0
  第十九章 勇气,不是杀人

  
  如东陵南街布市的外面,有一家很小很普通的面铺。

  铺子的老板叫张三两,早些年是菜农,后来有了点积蓄,便置了这间铺子。这名四十余岁的人老实,平时话不多,喝酒最多三两,随手一抓,下的一碗面也正好是三两。

  “算了,不做了。”

  和平日里一样,他正揉面揉得好好的,突然间却是将面团往案上一拍,有些恼火的喝了一声。

  “好好的发什么神经?”

  他的妻子,一名穿着打着补丁的薄棉袄子,挽着袖子正在下面的妇人吓了一跳,嗔骂道。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大事,万一马上又要打仗了,有大莽蛮子打过来了…做面来做面去,又有什么意思。”

  张三两沉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面团,好像那就是害得他们不得安生的大莽军队,很是焦躁。

  在铺子里等着吃面的街坊邻居陡然听到他想要突然打烊的样子,顿时不乐意,纷纷叫嚷着要吃面,好歹也先把店里所有人的面下完了再不干。

  “就算马上要死,好歹也给人做个饱死鬼啊!”

  “好不容易积了些铜子,吃碗生日面都这么难么,都好久没吃到荤汤面了!”

  有人愤愤不平的敲着桌子叫骂了起来。

  这个面铺里的所有人,都有些焦躁。

  云秦南方的春天雨季已经过去,好些天没有下雨,如东陵的街道上有些尘土飞样…如东陵里似乎每个人都很焦躁。

  在今日清晨,军部和陵督府里就有消息传了出来,说是今日如东陵会有大事发生,只是整个陵城的人都在打听到底有什么大事会发生,却是根本打听不出来,又只是说,这消息只是前方边关传回来,只是风传今日里要是离开如东陵就会后悔。

  在过去的一年里,如东陵即便没有发生直接的战事,但所有的普通民众也都已经饱受了战乱之苦。

  很多民众因为担心先前的会战失败而离开了如东陵逃难,许多农户的农田没有收成。

  许多生意人的生意都很惨淡。

  许多像张三两一样只想安生做点小生意,平平静静过日子,不想颠沛流离的人,总是觉得连吃饭睡觉都不安稳,随时都有反复…然后莫名的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没意思。

  ……

  如东陵此刻的城墙上,有一名披着黑甲的普通戊守军士叫刘种田。

  他原本也是和张三两一样,普普通通的如东陵人。

  他的祖上一直都是长工,等到云秦立国之后,到他的父亲一代,才终于购置了几亩良田,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产。这样的平静安宁对于他家而言也并不容易,所以他的父亲给他取名刘种田,就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种田,就能好好的过日子。

  只是不断的打仗,不断的死人…从如东陵经过的军队多,回来的少,今天听到大莽军队打到了哪里,明天听到该逃难了…刘种田便和张三两一样觉得这日子过得没有滋味了,他便是仗着自己气力大,托了关系,参了军。

  如果真是有什么大莽军队或者流寇能够突然窜到如东陵来,那就拼了算了。

  此刻城墙上面色黝黑,手上全是老茧的刘种田便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始终没有看到什么军队,或是听到上头传下前线大军又开战了的消息。

  在正午的阳光里,他只是看到有一行人在官道上出现。

  如东陵的城楼上出现了莫名的骚动。

  因为所有城楼上的军士都看得出那一群人和普通人有些不同,即便隔得很远,也可以感觉到那群人的疲惫,以及一种说不出的锋芒。

  陵城里有不少前线退下来的军人,有些还在养伤,有些已经作为地方军的教官,有些将会成为一些军队的校尉,带领着一些没有多少作战经验的新军再度奔赴前线。这里面,不乏有先前千霞山退下来的,不乏经历过半个南陵行省溃败的,不乏有经历过坠星陵数次战役的,甚至还有参加过东景陵、韶华陵大战的。

  这些人见过前线的许多高阶将领,见过前线的一些强大修行者的战斗。

  随着官道上那些人的轮廓越来越为清晰,这些人的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胸口也开始灼烧般火热了起来。

  这些人,现在对于整个云秦而言,都是重犯。

  只是他们都亲眼看过这些人的战斗。

  看过他们不顾痛苦,不顾生死,即便疲惫到站都快站不稳,却依旧在为守护云秦的国土而战…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的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是罪犯?

  ……

  张三两的面铺里焦躁的意味越来越浓。

  张三两烦闷的说这世上只有逼良为娼的,还没有逼人做面的。

  有人更烦闷的叫道,大哥,我只是想好好的吃碗荤汤阳春面而已。

  有些后来走进铺子,想要吃面的人,又以为是先前的食客惹了老板,又开始喝问。

  眼看这个铺子里都快要打起来。

  就在此时,突然外面的街巷里,有人喊了一声,“小林大人来了,他在城外!”

  只是这一声,整个面铺里所有的人就都陡然冰冻一样,不动了。

  “闻人….闻人苍月…被小林大人他们捉住了!”

  然后,又有一声充满着难以形容的颤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闻人苍月被捉住了!”

  然后,整个陵城都似乎响起了这个声音。

  整个铺子里的所有人都互望了一眼。

  突然所有的人都不想再吃面了。

  所有的人都不再焦躁。

  所有的人都张开了嘴,似乎要将身体里的某种情绪呼出来。

  “啪嗒”一声。

  张三两第一个跑出了面铺。

  他是最熟悉面铺门槛的人,然而他却是被门槛绊了一绊,差点摔倒。

  这一声重踏的脚步声,就像钟声一样彻底震醒了铺子里呆着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啊的大叫了一声,拼命的往外跑去。

  所有的街巷里都有人在跑。

  整个城的人都似乎在跑。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根本不知道林夕在哪个城门外,但此刻似乎已经根本不需要问什么了,只要跟着人流跑就可以了。

  有些人太过匆忙,手里还捏着啃了大半的馍。

  有的人跑得太快,连脚上的鞋掉了一只,都根本没有察觉。

  如东陵陵督府里的军营里,有许多正在养伤的老兵。

  有些人的级别并不低。

  其中有一名老人,断了一条手臂。

  今日里听到林夕擒住了闻人苍月的消息,这名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妙极!妙极!”

  这名老人连说了两遍妙极,大笑了数声。

  他一时忘记了控制自己身上的气息,哗啦一声,他的床榻都震散了,身旁所有的药罐等物,也全部震得四分五裂。

  ……

  林夕停在如东陵南门外的一片空地上。

  那原本是许多商队等待通关时,车马停留的地方。时间一长,地面被压得很平坦,很结实。

  现在过往如东陵的商队很少,不及之前的十分之一,所以这片地方显得分外的空,分外的大。

  此刻跟着林夕的人里面,没有湛台浅唐和时谦、南宫未央等人,却是又多了冷秋语和花寂月。

  “我不会进城。”

  林夕看着面前如东陵的几名最高将领,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顾将军从龙蛇山脉带出来的,我对于中州皇城来说是重犯,所以我不会给你们找麻烦。我想要见蒙白。”

  尊敬的问过林夕没有别的要求之后,这几名如东陵的最高将领退回了城内,在城门口组织了一条警戒线,却是又开放了城楼,让那些从城中各处赶来的人,可以登上城墙,看清林夕和林夕身前跪着的闻人苍月。

  闻人苍月还活着。

  在知道林夕等人的决定不可能改变之后,他便彻底绝望,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此刻他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血色,身上血肉模糊,然而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势,那种自然的铁血气息,依旧让普通的民众感到莫名的心悸。

  所有聚集在城墙上的如东陵人,都开始愤怒得浑身发抖。

  他们的日子过得没滋味,过得朝不保夕,就是因为这名帝国将军的背叛。

  很多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流淌着泪水,因为他们的家人,牺牲在了对抗这名将领率领的大莽军队的战争里。

  身穿一件薄棉袄子的蒙白出现在了城门口。

  他从分开的黑甲军人中间走了出来,走向了林夕等人。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蒙白走到面前,林夕才看着这个脚步有些虚浮的胖子,轻声道:“你好瘦。”

  对着一个胖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是很好笑的。

  然而所有的人看着面前这个脸蛋有些浮肿的胖子,却都很想哭。

  蒙白自从进入学院之后,一直在长胖,然而现在,他的确要比以前瘦了许多。

  “我就知道你会做到的。你一定会做到的。”

  蒙白的额头上有些汗,被风吹得好像有些冷,他缩了缩身体,看了一眼闻人苍月,然后看着林夕,说道。林夕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好朋友,又有些为他而骄傲。

  “没有你,我们不可能做得到这样的事情。”

  “我们终于可以报仇了。”他跨前一步,拥抱了蒙白,拍了拍蒙白的背,轻声说道。

  “我们是朋友。”蒙白说道。

  林夕微怔。

  蒙白接着说道:“所以我不会说谢谢。”

  林夕想到了这个胖子在灵夏湖畔第一次走来时,问自己是不是土包的样子,他心里有些酸涩,但很温暖。

  “我知道你的意思。”

  蒙白结束了和林夕的拥抱,他看着林夕,看着林夕身旁的姜笑依和高亚楠等人,“这对于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从碧落陵出来后,我们每个人都变了,都回不去了。他不死…我们吃饭都没有滋味,睡觉都不安心。”

  “我知道你想让我亲手杀死他。”

  蒙白顿了顿,看着林夕的眼睛,轻声道:“可是我不想分掉你的一些荣光…我敢杀死他,但是我们还有很多敌人。我们青鸾学院需要有更多的荣光汇聚在你的身上。我以前可能胆小的连杀个人都不敢。我以前一直都在想,要是我敢杀人就好了…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最大的勇气和胆量,不是杀人,只要敢于面对自己,敢于为胜利和自己的朋友,做一切事情。”

  “杀了他吧。”

  “就依旧让所有的人认为我是个比老鼠还胆小,连杀自己的仇人都不敢的人好了。或许给人这种错误的认知,会给我们将来带来一点用处。”

  蒙白看着林夕和姜笑依等所有人,认真的说了这句。

  然后他开始发抖了起来。

  就像害怕一样,发抖着,后退着。

  然后他开始转身像个不敢杀敌的懦夫一样,哭喊着狂奔了起来。

  “傻瓜…装胆小鬼很好玩么?”

  林夕知道蒙白是演戏,他甚至觉得蒙白这种演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他的眼睛却有些模糊了起来。

  他看着蒙白的背影,他知道蒙白已经变得坚强和强大,但有选择的话,他却很想蒙白永远是灵夏湖畔那个无忧无虑,只想混日子的,口袋里永远装着吃食的胆小胖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拔出了自己背负着的长剑。

  “负云秦者,当如此贼!”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着那些可歌可泣的人们,看着眼前的城池,看着更远处如画的江山,狠狠的呼出了一口气。

  在他清越的声音里,闻人苍月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来临,不甘的厉吼了一声。

  清冷的剑光洒落,他的声音骤然停歇,头颅飞了起来。

  鲜血噗噗从他的脖腔里冲出。

  然后整个如东陵周围的天地,似乎陷入了绝对的安静里。

TOP

0
第二十章 公道在人心


  整个云秦帝国,不知道有多少和张三两、刘种田一样的普通人。

  某条街巷里,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在买酒。

  他只是要买些做菜的料酒。

  然而如东陵外闻人苍月授首的消息突然传来,这名平时滴酒不沾的清贫私塾先生在陡然变得无比混乱,却都只是在传递着一个声音的街巷里,呆了片刻,然后他不发一言,将自己的钱囊拍在了柜台上,举起黄酒罐就往自己的嘴里倒。

  他的酒量实在是极差,只是猛灌了两口便已酒意上涌,看不清人。

  然而他也不用去看清什么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只想大醉一场。

  他跌坐下来,靠在了这个酒铺的柜台上,继续不停的往自己的嘴里倒着黄酒。

  这的确是最值得大醉一场的时候。

  云秦的无数街巷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听到闻人苍月授首的消息时,和这名私塾先生一样,拼命的将自己灌醉。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死可瞑目,小林大人,真是了不起啊!”

  一名卧床已久的普通老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腾然坐起,拍掌大笑,然后安然闭上双目离世。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走得十分痛快,十分安心。

  春已逝,清明已过。

  很多已经再次寂寥,芳草凄凄的坟地里,却是再次充满了火烛气,再次充满了哭声,人来人往,比集市还要多。

  因为每个人都想告诉自己家里在战争中战死的亲人,闻人苍月已经死了,林夕已经帮他们报仇。

  南伐…千霞关失守…南陵行省溃败….在云秦帝国过往的所有年份里,没有任何一年,有过往的这一年死的人多。

  几乎每个城镇,每个村巷,都有人在前线战死。

  不知道有多少带着幼子的妻子,再也等不回自己的丈夫,不知道有多少年迈的父母,再也等不回自己疼爱的儿子。

  云秦的敌人里面,没有再比闻人苍月出名的人,也没有再比闻人苍月,让云秦人更为痛恨的人。

  整个云秦都想杀死闻人苍月,只是没人杀得死他。

  闻人苍月太过强大,强大得让云秦人怀疑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终结。

  现在,闻人苍月死了。

  被林夕在如东陵外斩首。

  ……

  “你们说小林大人目无法纪,要是你们的弟弟被人害死了,那个害死你们弟弟的人,还要娶你们的弟媳,你杀不杀那个人?”

  “你们说小林大人是犯人,罪可当诛…可是这个犯人把我们云秦最痛恨的逆贼闻人苍月给捉回来杀了!而你们这些拿着俸禄的人呢?对付不了闻人苍月,反而只会叫嚣着要抓要杀小林大人?”

  “什么是律法?这云秦还有律法么!”

  某个陵督府前,一名醉汉在破口大骂,大骂朝堂。

  没有人出来阻止这名醉汉,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名醉汉的骂街里。

  因为很多官员不想和一名喝醉了的醉汉计较…而且很多官员觉得这名醉汉骂的话有道理。

  公道自在人心。

  即便是在如东陵外,处死闻人苍月的时候,林夕也并没有替自己说任何辩解的话。

  随着上百万的军队都无法杀死的闻人苍月的死去,越来越多的普通云秦百姓明白了林夕的意思,明白了他和青鸾学院的骄傲。

  我不需要解释什么。

  你们会慢慢看清谁是对,谁是错,谁在真正的为云秦而战。

  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不容易分辨,但一件件真实的,落在许多云秦人眼中,刻在许多云秦人心中的事情,却和淋洒在坠星陵城墙上的鲜血一样,永远不会骗人。

  ……

  也有人对林夕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一座大城的酒楼的二楼,一名吏司的官员在一片振奋、激动的议论声里,冷冷的泼起冷水。

  “既然有能力在大莽大杀四方,四处刺杀大莽要员,何不早杀?”

  “既然能够捉来闻人苍月,何不早捉?”

  “青鸾学院那么厉害,那么多厉害的人物,林夕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等到战死了这么多人,打了这么久的仗,才做这样的事情?”

  这名留着八字胡的年轻官员冷笑道:“分明就是玩弄手段,沽名钓誉。”

  整个楼层里的所有人都很愤怒。

  只是他们都是普通的民众、商人,又不知道许多内情,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有力的反驳。

  就在这时,楼梯口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甲衣摩擦和兵刃摆动的震响声。

  一名身穿轻铠的将领和一名穿着军情处官服的军方官员走了上来。

  这两名军方的官员都喝了不少酒,身上有浓烈的酒气,面上没有什么醉意,但是眼睛都很红。

  “两位?”

  这名吏司官员不认识这两名军方官员,又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有些不自觉的惊恐,身体缩了缩。

  “你怎么知道林夕捉住闻人苍月很容易?”

  身穿轻铠,脸上有着一条可怖伤疤的将领冰冷的看着这名吏司官员,“永远不要再说这种话。”

  吏司官员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对方*裸恐吓的话,又让他愤怒,所以他直着脖子,强声道:“你让我永远不要说这种话,至少也要有理由。”

  身穿轻铠的将领目光中的寒意更浓了些,他的声音就像是刀锋在磨:“我给你理由,因为你不知道为了杀死闻人苍月,我们军方这次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吏司官员听出了些什么,一怔,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前线军方为了配合林夕,死伤了很多人?”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让林夕独享这个功名?”他的语气开始有些兴奋:“这是什么意思?”

  “啪!”

  一个令酒楼里的人觉得异常解气的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这名吏司官员的脸红肿了半边,在椅子上摇晃了两下,差点往后直接摔倒。

  “军方怎么做,那是军方的事情,做出所有决定的人,岂是你配评论的?”身穿轻铠的将领缓缓的收起了手,充满杀气的厉声道:“像你这样的人,再敢胡说八道,死在眼前!”

  “你敢当众殴打朝堂官员!”这名吏司官员回过了神来,捂着自己红肿的脸,怒声道:“我定要上报督军处,治你之罪!”

  “我们都看见是你自己摔到的。”

  “明明是你诬陷这位将军。”

  “我们都可以作证。”

  整个二楼的食客全部纷纷出声。

  又有腾腾腾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一名身材矮胖的厨子走了上来,提着一柄油光光的菜刀。

  “你再骂小林大人一句试试?”

  这名面容寻常的厨子脸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他走上前来,将菜刀咄的一声斩在这名吏司官员面前的桌子上,用一种震慑人心的低沉声音道:“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全部在南伐攻夺月城的时候战死。我不管什么对错,我只知道谁帮他们报了仇,我的命就是他的。”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子,一个身胖体虚,连参军都不够资格的厨子。

  然而此刻,谁都不会怀疑,这名吏司官员要是再敢说小林大人的一句坏话,这个平时只知切菜的厨子,就会将菜刀狠狠的切到他的身上。

  ……

  晨光里。

  云秦早朝。

  绝大多数的云秦高官们,在得知闻人苍月授首之外,也知道了某个让他们分外震惊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他们觉得这个初夏的皇宫里,异常的寒冷。

  金銮殿里比平时多了几个人。

  几个很老,但在某些领域却是属于最有话语权的将领。

  金銮殿里很沉默。

  没有人想要抢在这几个人之前说话。

  金色龙椅上的云秦皇帝沉冷而威严的看着这几个人。

  “闻人苍月授首,尸身是我率队亲自查检的。”

  一名身材枯瘦,老得头发都近乎掉光,但腰杆却依旧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的老将出声,奏请道:“在他的尸身里,我发现了惠灵丹的残余药力。”

  接着,他身旁一名灰发佝偻的老将出声:“大莽已经有对付神木飞鹤的方法。”

  “我们捉住了一名大莽潜隐,据他的供称,宫里有人传递了神木飞鹤的符文出来。”第三名身材高大的将领,出声道。

  这三名老将似乎只是在陈述重要情报,需要皇帝定夺,但是所有金銮殿中其余官员,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却骤然就像被刺入了几根冰冷的寒钉,寒意到了内心最深处,又不停的散发到全身。

  这是要云秦皇帝给出解释。

  为人知的惠灵丹,只有中州皇室有一颗。

  青鸾学院在和大莽交战,青鸾学院自己当然不可能将神木飞鹤的符文交给大莽。

  不管皇帝给不给出解释,这些军方老人的庭奏,用意便是要让这样的事情为人知晓。

  “查!”

  云秦皇帝看了这几名老将一眼,威严的吐出了一个字。

  他的嘴角不可察觉的微微抽搐着。

  查什么?

  给出两个替罪羊么?

  这种掩耳盗铃的演戏,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让他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演戏演得太过,坐在龙椅上,就像穿着一件戏服,装腔作势的戏子。

  ***

  (接下来一章又要到晚上很晚的时候了)

TOP

0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大人物




  帝国最东端的龙蛇山脉里,每一个龙蛇边军都分外的沉默,都不想说什么话。

  在顾云静离开龙蛇边军去南陵前线之后,徐可持便一直是龙蛇军方的最高将领,是整个龙蛇军方的首脑。

  他自然拥有最高权限,可以知晓传递到龙蛇军方的最高机密。

  在很多天之前,顾云静战死的消息已经传道了龙蛇边关,只是他一直都不敢相信。

  这名头发也已经灰白的男子,一直无法相信…这些年一直都这么老,但始终都是精神奕奕的老人,似乎始终不会再老去的老人,竟然就这样离开了他们。

  顾云静在龙蛇边关呆得时间太久了。

  几乎所有龙蛇边关的军人都对他很熟悉,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接受他的统御。

  如果说闻人苍月治军之强是因为严苛和细致入微,那顾云静的治军之道,却是宽容和护短。

  谁都知道顾云静是个很桀骜不驯的人,但是这种桀骜不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外面,在龙蛇山脉里面,他是一个很护短,很宽容,有足够耐心教导部下的人。

  他可以接受来自不同方面的意见,接受不同方面的看法。

  他可以很随性的出现在哪一个军营里,和最普通的军士一起同吃同住,听听他们的想法,解决一些他们的困难。

  他和大多数龙蛇边军的人在一起的时候,谈论得最多的反而不是打仗的问题,而是吃住,而是生活,而是家庭的问题,他更多时候不像是个最高将领,而像是个家长。

  这些却让他拥有了很多人不理解的人格魅力,使得很多修行者追随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有天下最强的黑旗军。

  徐可持在二十岁时,就作为云秦普通学院里的精英学生,被正武司挑选来到龙蛇边军学习,然后他就一直追随在顾云静的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接下来这近三十年里,他一直都是顾云静的学生。

  对于顾云静,他当然有着比一般龙蛇军人更深的感情。

  他多么希望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只是顾云静开的一个玩笑,只是顾云静为了迷惑敌人放出的一个烟幕弹。

  然而等到这名面戴暗红色面罩的冷峻将领单独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相信顾云静真的已经去了。

  “大将军有什么遗言么?”他没有问任何顾云静战死的问题,只是看着这名面戴暗红色面罩的冷峻将领,艰涩的出声问道。

  戴着暗红色面罩的冷峻将领点了点头:“继续查李开云战死的事情,证明狄愁飞有罪。”

  徐可持点了点头,“我会暗中继续追查下去。”

  冷峻将领看着他,继续说道:“大将军让你不要动鳌角山。”

  徐可持苦涩的笑了笑,道:“明白,既然中州皇城懂演戏,我也懂…要做些假军情,让龙蛇边军没有空去攻鳌角山,我还是会的。”

  冷峻将领不再说话,躬身施礼,就将离开。

  徐可持的胸口突然很空,他怅然的喃喃自语,“就这么走了,连告别都不告别一声…就这样的两句话…”

  顾云静交待他的事情,无一不是很难办的事情,然而此刻的徐可持,却希望多听上顾云静的几句话。

  ……

  所有云秦军方的人都开始知道顾云静战死的消息。

  在顾云静去世之后,许箴言在军方的权重就更大,只是他的反应却似乎最为冷漠,似乎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也的确没有刻意的去做任何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在金銮殿里表现得十分公正严明且平静的皇帝,心里一定很想杀人。

  惠灵丹这种东西不是地上长的萝卜,哪里都可以拔出一颗来。

  皇帝给闻人苍月惠灵丹,自然是要闻人苍月杀死林夕,灭掉青鸾学院。

  然而惠灵丹刚给闻人苍月,闻人苍月就让林夕给杀了。

  这种事情,不仅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就是给林夕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秋祭之后,皇帝已经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

  一个人在自认最强大,自觉最风光,自觉可以做成一切事情的时候,自己得力的心腹狄愁飞被杀死,忍辱合作的闻人苍月又被杀死…被扇了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他心里会愤怒到何种程度?

  所以许箴言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而且他不认为自己需要等待很久的时间,在这种黎明前最后的一段黑暗里,他觉得自己所需要的只是更多的耐心和更隐忍的心态。

  ……

  “顾云静居然已经进阶大圣师?”

  炼狱山的最高殿宇里,沐浴在宝座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轻咦了一声。

  在顾云静、胡沉浮和那两名炼狱山大长老的战斗结束之后,跟随着那两名炼狱山大长老的炼狱山修行者们都遭受了云秦军方残酷的追杀,根本没有人活下来,所以炼狱山得到详细消息的时间,反而要比中州城都要晚上许多。

  夏副院长去世之后,原本炼狱山掌教已经迫不及待,然而听到顾云静和那名炼狱山大长老战斗的具体细节后,这名至高人物的心情却似乎反而平静了下来。

  三名骷髅一般干瘦,且肌肤的颜色全然不像是活人的炼狱山大长老和张平就站在这个空旷的殿宇里。

  两名炼狱山大长老和近百名大魂师之上的精英弟子,即便是可以任意调动整个大莽资源的炼狱山,也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损耗。

  此刻的炼狱山,那些工坊里、洞窟里,走出走进的身穿红袍的身影,明显已经少了许多。

  张平在走进这座殿宇之前,就在心里想着,此刻的炼狱山,就像是一个原本红火,但现在却过了气的妓院,已经门前冷落车马稀。

  让他更为快意的是,那两个老怪物和那么多炼狱山弟子死去之后,他在炼狱山的地位,就无形之中显得更为重要。

  此刻轻咦了一声的炼狱山掌教,在结束沉思,抬起头来之后,目光便第一个落在了他的身上。

  “听说有可能再造出这样听话的小东西?”

  炼狱山掌教看着他,伸手点了点他宝座的左侧。

  他宝座的左侧,是那尊下身是一个旋转轮盘,双臂如两个炮筒的金属傀儡。

  “是。”始终躬着身体的张平看着地面回答。

  炼狱山掌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要让我等太久。”

  张平道:“三个月,至少两个。”

  炼狱山掌教很欣赏张平这种沉稳的态度和肯定的口气,于是他更加满意的笑了笑。

  “林夕的反击很有效,他已经证明他是比云秦皇帝更可怕的对手。”

  “云秦皇帝已经不可能对青鸾学院动兵,除非他敢让云秦到处兵变。”

  “在灭掉青鸾学院之前,他至少算是个盟友。就算他真的疯了,我不想看到云秦到处兵变,看到他提前倒下。”

  “和谈吧。”

  顾云静、闻人苍月死去的消息和张平带给他的新鲜气息,似乎使他的心情很好,所以他又多说了几句话。

  “把千霞山交还给云秦。”

  “要割地就割些地给他们。”

  “他们应该很愿意这场战争结束。”

  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宇里。

  张平的心脏在这样的声音里颤抖。

  他最为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都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情绪。

  一场不知道导致多少人死去,多少修行者战死,多少强者落幕的战争,谁会想到,竟只是因为一个人的这样几句话,就会终结,而且肯定会终结。

TOP

0
  第二十二章 无尽沙海和大荒泽



  张平从炼狱山的最高殿宇里走出。

  他手中的权杖也开始冒出滚滚的黑烟,将他笼罩其中,令他的身影显得无比高大。

  所有他行经途中看到他的炼狱山神官,全部敬畏和恐惧得拜伏在地,似乎要亲吻尘土和他的脚尖。

  尤其是之前认识他,甚至曾经在工坊里地位在他之上的一些炼狱山神官,更是畏惧得似乎整个身体都要缩到神袍里。

  然而张平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他的脑海里,只是充斥着炼狱山掌教威严的身影。

  在林夕和湛台浅唐先前一连串的刺杀和这次闻人苍月和两名炼狱山长老的死去之后,他在炼狱山中的地位已经越来越为稳固。无论是在炼狱山还是在大莽,他都已经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然而他知道,炼狱山掌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炼狱山掌教此刻的目光,也正从殿宇的大门里射出。

  因为没有人敢站在这座殿宇的门口,所以他可以轻易的看到炼狱山的很多处地方。

  炼狱山里行走、劳作的人,就像是一只只蚂蚁。

  现在这些蚂蚁似乎少了许多,但很多山峰的工坊上方的烟柱,却变得更为浓烈和粗大。

  炼狱山掌教的目光,又投往了更遥远的西方,他如海如狱的双眸里,都是沉思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云秦帝国的西方,是碧落陵。

  碧落陵之后,是唐藏古国的疆域。

  在新皇即位之后,唐藏古国也经历了一系列的内乱,在神象军出走之后,甚至还有忠于皇叔萧湘的军队和不满凤轩皇帝和青鸾学院合作,让云秦的人杀死自己唐藏人的官员的叛乱。

  这些叛乱让唐藏古国在这两年里也分外的举步维艰,尤其一支叛乱的军队破坏了一部分通往流沙城的引流渠,让唐藏在去年夏季的时候,饮水都一度出现困难,然而这些叛乱无一例外都被镇压,然后所有唐藏人彻底明白,只要般若寺存在,唐藏便不可能有人能够将凤轩皇帝赶下皇位。

  当闻人苍月死去的消息传递到唐藏的时候,唐藏已经是初夏。

  同样是初夏,唐藏的气温就要比云秦和大莽更为炎热,在一些沙漠荒原地带,地面上腾腾的热气,已经像燃烧着的透明火焰一样。

  距离般若寺不远的三尊雄伟和庄严到难以想象的大佛身下不远处,无数劳工正在开挖一条深渠,汗水在这些肌肤被晒成古铜色的劳工身上如蚯蚓一样扭曲滑落,沿途设了数个烧制陶器的大窑,也在冒出滚滚的烟火。

  一脸童真的般若小僧云海也在其中劳作,他挥舞着一柄比他的身体还要庞大的铁铲,一铲就堆满了半辆独轮车,令人乍舌。

  “玄远师兄!”

  突然之间,云海一声大叫,扔飞了铁铲,整个人兴奋的都从地上蹦了起来,发疯一般的在地上连蹦了几下,然后拼命的朝着西边狂奔了过去。

  很多人惊讶的顺着云海奔跑的地方看去,却是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直到云海的身影都小得变成了一个小点,有些人才依稀看到,远处的无尽黄沙里,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小点。

  那是一个拄着乌木禅杖,戴着斗笠的白袍僧人。

  在黄沙里,走得似乎有些迷茫,分不清楚方位。

  等听到云海不断响起的尖叫声时,这名白袍僧人才怔了怔,似乎认清了方位,然后笑了起来,抬起头,露出了半张普通,但和善和干净到了极点的脸。

  云海的身体在黄沙上不停的弹跳,激起大蓬大蓬的尘土,就像腾云驾雾而来。

  在距离这名白袍僧人不到十步之遥时,他都没有止住去势,轰的一声,直接就扑到了这名白袍僧人的怀里。

  白袍僧人的斗笠被激荡的风吹了起来,就像一个风筝一样飞起。

  “玄远师兄,你怎么可能在无尽沙海里呆这么久才回来!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居然还活着,还活着!”

  云海太过欣喜,一时抱着这名白袍僧人不肯放,有些语无伦次。

  白袍僧人抚着云海的头顶,笑着:“方才听到你的声音,以为是幻觉,却没有想到,真的是已经到了般若寺。”

  云海惊讶的抬头,却看到白袍僧人的双目深深凹陷,如枯萎的花朵,他顿时惊叫了起来:“玄远师兄,你的眼睛?”

  “一时看不见,不过会好的,不用担心。”白袍僧人觉远笑了起来。

  云海更加惊讶,旁人此刻或许还根本看不出白袍僧人的变化,但以云海的感知,却可以感觉到白袍僧人的肌肤和他枯萎花朵般的双目,都在不断的变得丰满莹润起来。

  面容异常干净的白袍僧人温和的微笑,点了点般若寺的方向,解释道:“距离般若寺里那几条涧流很近了,空气里水汽很多,我便可以用些手段,纳入体内。这只是在无尽沙海里修得的一些小手段,因为无尽沙海里很多地方实在连一滴水,一株植物都没有,所以…”

  “所以师兄你为了能活着,甚至都可以让自己的眼睛都先失去水分,而保证能支持着行走?”云海震惊的叫了起来,从白袍僧人的温和声音里,他感觉到了白袍僧人遭遇的是什么样的绝境。

  白袍僧人的眼睛似乎已经开始可以看清些东西,他笑了笑,点着般若大佛的方位,道:“你们在修建暗渠?”

  “是的。”云海震惊未消的点了点头,道:“这条暗渠修建好之后,梵州数地就不会水不够用了。”

  “善哉。”觉远真诚的赞叹道:“西水难引,再困苦之地,人都可以设法求活,所以人之意志,才始终是这世间最强的禅。”

  “师兄,我不懂你的禅。你都在无尽黄沙里走了两年…前两次你的眼睛都差点瞎掉了,都确定无尽黄沙里几乎没有水源,可你还要走这第三次。”云海苦恼的看着白袍僧人,牵着他的手,陡然又想到什么事,又问道:“师兄,你都能从这流动的空气里吸纳水分…那你身体散失的水分,应该比这空气里的水分还要少了?”

  觉远却也有些不明云海的用意,点头道:“的确如此,怎么?”

  “那我和你说话,身上又有水汽散发,那你岂不是相当于喝我的汗水、口水?”云海苦恼道:“这可恶心的紧。”

  觉远顿时有些无语,苦了脸,“师弟,水到空中,便已是最纯净之物,你平日里饮水,又岂会想它的出处到底在哪里?”

  “也是。”云海笑了笑,看着苦着脸,好生生站着的师兄,他又快乐了起来,问道:“师兄,你在无尽沙海里发现什么真正的佛迹了么?”

  觉远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就说无尽沙海有什么可探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云海看着觉远,道:“害得你快走到般若寺都不知道在哪里了。要是你走岔了路,你不是就回不来了?”

  玄远又笑了起来,道:“世上从无无尽之说,我的禅便在对这无尽沙海的追求之中。”

  “上两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云海道:“师兄你还没看腻沙子么?”

  “这次已然不同。”玄远的眼睛已经更加莹润,如冒出佛光,他微笑着看着云海,道:“我虽然还无法走到无尽沙海的尽头,但我已有些所得,我已经看到了一些云气幻影,有跃鱼飞鸟,有海天佛国,我已经可以肯定,无尽沙海一定会有尽头。”

  “不要是师兄你累糊涂了,所感所知皆为虚妄。”云海摇了摇玄远的手,道:“青鸾学院有了可以飞在天空的神木飞鹤,师兄要是真还想去,索性问他们借一只?”

  玄远微笑着摇头:“那样我未必走得更远。”

  云海想到了无数可能,想到或许大量动用魂力更加消耗水分,想到或许走在地上,可以让玄远得到一些食物...林林总总,他终究还是无法理解玄远的想法,只是当距离般若寺越来越近,当玄远的眼睛彻底明亮起来,当身体的肌肤上都开始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光时,他的脸上才又出现了震惊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理解。

  ……

  大荒泽,一片旅人芋林里,上百名穴蛮战士在谨慎的警戒着。

  他们身后的茂密林地里,开始穿出沉重的脚步声,一头给人极大压迫感的墨绿色巨蜥缓步从高大的旅人芋中透出,背上的鞍座里,坐着的是池小夜和火王。

  这上百名穴蛮战士的神情顿时更为紧张和谨慎。

  在十余停的时间过后,更远处的林地里穿出了几声呼啸声。

  池小夜对着这些穴蛮战士点了点头。

  这些穴蛮战士都退到了墨绿色巨蜥的后方。

  很快,随着沉重脚步声的越来越近,又有一头墨绿色巨蜥从正前方的旅人芋林地里走出。

  这头墨绿色巨蜥的背上鞍座里,除了一名比寻常穴蛮战士还要高出一个头的魁梧穴蛮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云秦修行者,正是林夕。

  ***

  (换了个地方码字,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这章居然连章节名都想了十分钟没想好,只能取了这样一个让我都头疼的章节名,最要命的是,只是码了一章,不是平时自己习惯的桌椅,居然整个脖子都僵住了。也不知道下一章什么时候能码出来,大家先不用等了。蛋都已经碎了)

TOP

0
  第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两头巨蜥挨到了一起。

  当林夕和池小夜正式会面之后,这片旅人芋林地里,除了火王之外的所有穴蛮战士,全部往外退去,高大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林地间。

  虽然大部分穴蛮战士没有见过林夕,但他们却都知道,正是因为这名年轻的云秦修行者,在过往的这个寒冬里,他们才不用和往年一样,死那么多人。

  所以他们的警戒和防备,只是针对云秦的其他修行者和军队。

  大荒泽污浊的水气没有对池小夜的容颜造成任何不利的影响。

  和上次会面时相比,这个绿瞳女子似乎略微长高了些,头发也略长了一些,垂散在身后,显得更为秀丽。

  她看着林夕,感觉到林夕的修为改变,绿宝石一样的眼瞳里开始出现一丝震惊的神色。

  “以云秦的境界划分,你已经到大国师阶了?”

  她朝着林夕颔首行礼,首先出声道:“你的修为进境很快,可说实话,我虽然很乐意见你,但却又不希望见你。”

  林夕看着这个始终给他遇到精灵的错觉的女子,笑了起来,“你是觉得我一来总没好事?不过这个世上大多数事情都是矛盾的。我也想就在鹿林镇或者东港、燕来这样的镇里平平安安的呆着,然后不是我来找你,而是你有空了,想要进云秦来看看,就来看看我,可临到头还是要我来这里找你。”

  池小夜沉默了片刻。

  她的穿着很普通。

  她也和林夕一样很年轻。

  但因为是所有穴蛮的领袖,且所有穴蛮都将她当成神一样看待,所以她的气质便自然和寻常人有很大不同,比起炼狱山那些身穿威严神袍的神官更显得有神性。

  “谢谢你在冬天还能连续不断的运送粮食进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看着林夕说了这一句。

  林夕看着她,说道:“不用客气,那是鳌角山本身的存粮,否则我也未必能再调得到粮过来。”

  “不管怎么说,你赢得了大荒泽所有部落的信任。你要明白,我不能代他们做决定,我只下代表他们意愿的决定。”池小夜缓缓的点了点头,看着林夕,道:“对于我自己,我必须谢谢你杀死了狄愁飞。还有,我知道你已经杀死了闻人苍月。这次你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林夕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我是来寻求你的帮助,我想让你帮我准备一支这样的巨蜥军,越多越好。”

  池小夜想了想,问道:“最少要多少?”

  林夕说道:“千乘以上。”

  “一千头巨蜥?”池小夜的绿色眼瞳骤冷,看着林夕,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

  林夕看着池小夜的眼睛,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池小夜看着他,说道:“你先说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理由。”

  “因为我们已经得到消息,接下来炼狱山会和云秦议和,云秦和大莽的战争会暂时结束…”

  “你是担心云秦皇帝不用对付大莽,就会全力对付你们?”林夕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池小夜打断。

  关闭

  “这还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最主要方面。”林夕摇了摇头,耐心而细致的说道:“云秦每个人都希望战争结束,尤其是在对方肯认败割让一些土地的情况下。但只要开始议和,大莽的一些使团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云秦。这便意味着,大莽的修行者可以不受云秦军队威胁而公然走在云秦的阳光下。哪怕是议和的使团,都会有正当的理由可以带进来大量的强大修行者。云秦皇帝身边的厉害修行者已经不多,可是炼狱山还有很多厉害的修行者,云秦皇帝现在还有一支神象军…至少要有千头以上的巨蜥,才能拥有对神象军和炼狱山修行者的优势。”

  顿了顿之后,林夕看着池小夜,诚恳的补充道:“你或许也知道,我们青鸾学院损失了许多厉害的修行者,我不想打乱这里的平静,但你这里,的确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助力。如果有你的帮助,我们或许能够渡过难关,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的形势就会更加危急。”

  池小夜的面色沉重了数分,却依旧摇了摇头。

  “我先前说不可能,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因为我根本做不到。”

  她看着微怔的林夕,解释道:“我先前就告诉过你驯服巨蜥成为巨蜥骑乘最关键的在于巨蜥最喜欢吃的某种食物,法精藤。我也对你说过,唯有我这样的修行者,才能加速法精藤的成长,才能让法精藤长出许多叶子,但我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林夕顿时有些明白,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培育出足够千头巨蜥所需的法精藤?”

  “法精藤树叶,并不是巨蜥的主食,只是相当于控制它们的丹药。”池小夜点了点头,“若是每日里得不到一两片法精藤树叶,巨蜥就会暴|动,不听指挥。即便我每日把力气都花在培育法精藤上,最多也只能维持四百头左右的巨蜥。那年和你们龙蛇边军交战,是积累了很多的法精藤树叶存量。你也明白,长途跋涉所需备的法精藤树叶就会更多。”

  “不成建制,便不会有决定战局的力量。”林夕轻声道:“在得到云秦皇帝的支持之后,估计光是神象军的神象都有可能超过两百头,一头神象的战力,恐怕要超过两头巨蜥,至少要三比一建制,也就是说至少要六百头巨蜥骑乘,才能在自身没有太大损失的情况下,给神象军毁灭性的打击,接下来才能拥有对付厉害修行者的战力。”

  池小夜点了点头。

  她也指挥着穴蛮打过很多大的战役,所以她十分理解林夕的意图。

  林夕有些失望,他想了想,目光投往了大荒泽的更深处。

  池小夜顿时又感觉到了林夕此时的想法,马上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林夕转头看着她,认真的问道:“是路途太过遥远?还是因为你们族人也没有足够的修行者,还是因为你的族人不会愿意帮助我们?”

  “我们族人里的修行者足够,只是我们族里的所有的修行者都只喜欢花草灵木,不喜欢和外族人接触。”池小夜看着林夕,道:“你可能不明白…但你甚至可以想象,我们族人甚至就当自己也是花草植物,生性自然,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你们和我们都根本不是同类,就像动物和植物的根本分别,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插手外面的纷争,甚至不愿意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我们族人都认为,有外人进入,便或许会改变他们目前的一切。”

  林夕想了片刻,又摇了摇头,道:“没试过就不能肯定可不可能。你们族人不管怎么样,都毕竟不是草木,都有感情,这也是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既然你会为了穴蛮而留在这里,我便有理由相信,你的族人有可能会帮我。”

  “我不能代表所有我们的族人。”

  池小夜看着林夕,严峻道:“平时我们的族人都是没有管辖的居住在山林之中,但可能有些人会认为外人的进入,就是触犯了他们的领地,我不能猜想他们会有什么想法,所以我也不能肯定我要是真带你去,被会驱逐还是会遭遇别的更可怕的事情。而且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赶到我们族人生活的地方。”

  “时间上面应该没有问题,为了确保秘密,我也有云秦天凤可以带我们飞进去,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林夕看着池小夜,笑了起来,“至于危险,我想面对你的族人,总比面对炼狱山掌教那样的人要安全一些。”

  “而且你的族人或许不明白,但你出来这么久,你应该明白,有炼狱山掌教这样的人存在,你的族人哪怕躲得再远,躲得再好,或许也没有用。”

  林夕收敛了笑容,看着池小夜,认真道:“我和你在这里认识的那场大会战里,那名申屠氏圣师的出现,就已经代表着炼狱山也发现了这里的改变。既然炼狱山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了大荒泽后面你们的存在,在对付了我们青鸾学院之后,炼狱山的力量想必也会深入到你们的地方去。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你们那里不仅让他好奇,而且或许可以给他更强的力量。”

  “我当然明白这些道理,我的有些族人或许也同样明白,但或许有些族人会持根本相反的意见。”池小夜看了林夕一眼,声音微冷道:“你的云秦天凤能带几个人?如果你真决定要去,为了确保安全,至少要带一名圣师。因为我的族人里,也有圣师。”

  林夕思考了数息的时间,然后看着她笑了起来:“你应该不算重…这样的话,再带一个也不算重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正好便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她之前也一直想穿过大荒泽去看看,如果知道这个消息,她也一定会很高兴。”

TOP

0
  第二十四章 时间



  一名灰袍男子行走在夜色笼罩的中州城街巷里。

  他始终低着头,就好像在数着自己一共踏过了多少块青石板。他走得也并不快,只是他的感知分外的强大,在前方远处有人走来,将要看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提前转入了另外一条街巷。

  所以华灯初上的中州城里虽然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然而这名灰袍男子一路走过,沿途却根本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经过。

  他就像行走在中州城里的一个鬼魅,只是又散发着某种与生俱来般的桀骜不驯的气息。

  他在一座大臣的府邸外停了下来,虽然感知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息,然而府邸周围巡逻的军士众多,不远处的一些高处还有军方的夜哨在警戒,所以这名灰袍男子的行动也十分谨慎,足足花了数十停的时间,才越过了这座府邸的院墙,潜行到了燃着灯火的书房外。

  在书房外的阴影里他更加耐心的等待了许久,等到书房里的那名官员似是有事又要外出,走到书房门口,推开书房的一瞬间,这名灰袍男子才以比狸猫还要敏捷的身姿,无声无息的到了门口,伸手扼住了这名官员的咽喉,闪身进了书房,轻轻带上开启的书房门之后,才在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官员耳朵旁,轻声说道,“刘大人,不要出声,我是青鸾学院的人。”

  这名被他制住的官员身体陡然一震,却是又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在烛光的照耀里,这名官员眼中的震惊渐渐消隐,面目又显得分外刚正坚毅,一脸正气,正是云秦名臣刘学青。

  感觉到刘学青的配合,这名灰袍人松开了手,侧身错开了半步,颔首对他致礼。

  借着烛光,刘学青看到了这名灰袍人的面目,看到这名灰袍人一脸桀骜和好像谁都欠了他几万两银子的表情,刘学青用力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缓解着喉咙处的疼痛,心中却又有一股寒意涌到全身各处,“你是青鸾止戈系的御剑圣师徐生沫?”

  “除了我,还有谁能大摇大摆的进入你这种级别的官宅,还不被人发现?”徐生沫对于自己不动用任何魂力,不被任何修行者感知而和刘学青碰面而感到十分骄傲,但昂首甩发说了这一句之后,他却是陡然想到林夕在去年刚刚下雪之时,就在这城里大杀四方,他就顿时又有些无语,不由得在心中极其不爽的重重暗骂了声。

  “即便你是圣师,但要是被人发现你在中州城里,你也未必逃得出去。”刘学青压低了声音,看着徐生沫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用意?”

  “我只是负责帮林夕那小子传些话。”徐生沫咬着牙,面色不善道。

  刘学青看不懂徐生沫的神情,他也心情沉重,不想深究,沉声问道:“林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炼狱山会让大莽和云秦议和,再过几天,大莽就会正式派使臣赴云秦,到时候中州城就会知道这个消息。”徐生沫看着刘学青,道:“林夕让我告诉你,虽然谁都希望战争结束,但对于青鸾学院而言,这也是炼狱山以退为进的手段。炼狱山完全会利用议和,让大批的修行者光明正大的进入云秦。”

  “青鸾学院现在未必有能力抵挡炼狱山的修行者。”

  “这次议和是炼狱山掌教提出,所以一定会达成,林夕说他并不知道你会决定站在哪一边,但他肯定你会做对云秦有利的事情。所以在大莽肯定会尽可能满足云秦条件议和的前提下,他希望你能多要些东西,既能让云秦多得点好处,又能拖延一些时间。”

  徐生沫连说了这几句之后,干脆利落的道:“好了,我说完了。”

  “大莽要和我们议和?”

  刘学青的眼中已经全部是震惊和激动的神色。

  他深深的吸着气,让自己冷静一些,“林夕确定,议和一定会达成?即便我们的要求十分严苛?”

  徐生沫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冷道:“虽然我不是林夕,但我想如果我不是白痴的话,他这几句话,应该就是让你乘机狮子大开口,然后对方不愿意就慢慢磨,尽量多拖延些时间的意思。”

  刘学青沉默了下来。

  徐生沫却不再说什么,转身轻轻的推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再花了不少时间,走出了这个宅院,走出了这片街巷之后,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的徐生沫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鄙夷的轻声骂道:“装酷装冷漠这种事情居然都比我强,林夕,明明是生死存亡的事情,你居然只对刘学青丢下这样几句,也不多说几句…”

  ……

  ……

  青鸾学院知道议和的消息,要比中州城知道的早得多。

  刘学青便成了整个中州城里,除了青鸾学院的人之外,最早知道议和消息的人。

  云秦皇帝知道这个消息,自然也比其余的权贵要早得多。

  在刘学青知道大莽即将正式议和的消息的第二天,云秦皇帝便也已知道了这件即将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了皇城慈平宫。

  在这个皇城最为僻静,甚至都长着许多杂草的宫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整个中州城,也可能是现在整个云秦最强大的人。

  云秦皇庭大供奉倪鹤年。

  云秦皇帝将所有的随从和侍卫全部留在了宫外,然后独自一人走入了慈平宫,走到了最深处,倪鹤年修行的房间。

  此时已是初夏,中州城的风已经带着令人出汗的燥意。

  然而倪鹤年修行的这个房间,却是比中州城的寒冬还要寒冷。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以寒玉为壁,堆满了大块大块寒冰的冰窖。

  看着盘坐在寒玉床榻上,连眉毛上都凝结着白霜的倪鹤年,云秦皇帝沉默片刻,道:“有用么?”

  倪鹤年抬眉,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普通的圣师一样没有区别,点了点头,平淡道:“至少可以令身体机能一切变缓许多,可以给我赢得很多时间。”

  云秦皇帝没有任何怒容,也平静的看着他,问道:“多久?”

  “很多年。”倪鹤年随意道。

  听到这样没有确定年限,似乎显得太过随意和倨傲的回答,云秦皇帝却依旧没有动怒,他沉默了片刻,又微微抬头,沉声道:“惠灵丹的确是朕给闻人苍月的。”

  倪鹤年看了云秦皇帝一眼,没有回答,他眼眸中的神色,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似乎就像没有听到云秦皇帝的这句话一样。

  “炼狱山将会和朕议和。”云秦皇帝的眉梢微微挑起,继续说道。

  倪鹤年的眉梢却是微微挑起,眼光剧闪了一下,眉毛上的白霜发出金铁一样的声音。

  “朕想知道您的意见。”

  云秦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却是变得略微冷厉了起来,“您应该明白,议不议和,朕必须由您的意见决定。”

  倪鹤年平静的看了云秦皇帝一眼,道:“你之前已经和炼狱山合作,已经和青鸾学院为敌,难道还有回头的机会么?”

  云秦皇帝的脸色难看了数分,道:“朕只是考虑最有可能击败青鸾学院的手段,所以才将惠灵丹交给闻人苍月,而未给大供奉。”

  “你错了。”

  倪鹤年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认为惠灵丹对我会有多大的改变,既然我不在意惠灵丹,那你无论给谁,便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

  云秦皇帝微微一呆。

  “你单独进来和我见我,也是想赌一赌,要看我对你的态度有没有什么改变。你也明白你和炼狱山掌教合作,是引狼入室,你明白也只有我才是你手中有可能对付炼狱山掌教的力量。”倪鹤年用根本不聚光的灰白双瞳看着云秦皇帝,平静说道:“但这么多年,你也应该明白,你的敌人是谁,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是我所追求的东西。我一直在追求超越圣师,成为中州城里真正最强大的人,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我的前路…面前的敌人,境界比我高,比我强大的,便只有炼狱山掌教。”

  “你生怕我对你有意见,到时不帮你对付炼狱山掌教?”

  倪鹤年的嘴角开始露出冰冷的讥讽神色:“你不必担心这点…因为若是要离开这个世间,我自然只可能在面对他的时候死去。”

  云秦皇帝眼睛微微的眯起,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冷漠和威严。

  他朝着倪鹤年微微躬身施礼。

  “大供奉您的名字,将会永留云秦史册。”

  “大供奉您需要什么,皇城任凭撷取。”

  冷酷而尊敬的说了这两句之后,云秦皇帝便带着更强大的自信,欣喜的离开。

  倪鹤年没有再出声。

  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目,呼吸都似乎停顿下来,然而这个冰窖冰寒的空气里,却似乎出现了许多丝丝的纹理,就像无数的符纹连通在他的身上。

  他嘴角冰冷讥讽的神色,没有收敛,却是如涟漪般泛开。

  ***

  (掀桌!)

TOP

0
  第二十五章 殿议和东行



  倪鹤年的身体,好像要将皇宫里和整个中州城里的冷沁之意全部吸光。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关系,今年中州城的初夏,比往常的年头也的确来得更热一些。

  在晨光里入宫的正武司副司首封千寒只觉得自己的官服就像是炕头上捂热的棉被,即便身上的汗水都被他用魂力震出,但片刻之后,身上又是十分黏稠,很不舒服。

  跟在他身后的一行官员,便以为是天气闷热,身体不舒爽的原因,才使得封千寒的脸色看上去分外的阴霾和深沉,他们这些对炼狱山并没有多少了解,并不算是中州城里真正权贵的普通官员,脸上的神色和封千寒却是截然不同。

  他们脸上的神色,可以用兴奋,甚至用狂喜来形容。

  因为他们也已经知道,大莽皇帝已经派出使者,正式提出向云秦提出议和。

  这些普通的官员所站的位置不够高,便不能看到更高处的东西。

  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议和的背后有着什么样的背景,他们只知道,从龙蛇边关开始和穴蛮大规模会战开始,整个云秦已经连续经历了近四年的战争。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连续四年的大规模征战,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这场灾难,让百万计的云秦人死去,让无数原本富庶的家庭变得困苦不堪,现在这场灾难即将终结,这些官员又怎么可能不开心?

  更为关键的,是大莽首先支撑不住,提出议和,这便是认败。

  再没有大型战事,大德祥在碧落陵的诸多农场的冬麦和早稻都即将收割,这便表明着大德祥彻底撑了过去,接下来南方数个行省的无数民众不会再饿肚子。

  只要最基本的粮食不成问题,对于战后诸多事宜的重整,这些官员便都充满了绝对的信心。

  所以这个闷热的初夏,在这些官员的心里,却是一个平和而美好的未来的开端。

  …….

  和所有官员心中所想的一样,虽然现在代表大莽皇帝的使臣才刚刚和南陵前线的军方正式接触,提出议和,但所有聚集到金銮殿的官员们,都知道今日朝议的重点只可能集中在议和这件事上。

  随着正武司司首李成隅在大殿里正式禀报大莽议和,一些原本浑浑噩噩,对其余不关己的消息已经没有丝毫兴趣的官员们,顿时精神一震,耳朵都要竖起。

  “以你们之见,这议和要不要议?”

  “百姓困苦,依臣之见,议和之事应尽快进行。”

  “依臣之间,可令大莽割地赔款。”

  “……”

  一时间,殿内群臣纷纷开口,生怕声势不够,让龙椅上的人头脑再度一热,一拍龙椅,说道:“我们不议了,再打!”

  而面对群臣汹涌的,几乎完全一致的意见,云秦皇帝却是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威严笑意:“如果朕没有听错,看来你们的想法都是一样,和谈自然是要谈的,关键就在于要让大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听到云秦皇帝话语中隐然的赞成和谈之意,许多官员顿时大喜过望,山呼圣上英明。

  “既然都是这样想法,那便召大莽使臣入中州和谈。”云秦皇帝平淡而威严的说道。

  “臣认为,和谈的地点不宜在中州,而要放在边关前线。”

  一个声音响起。

  这声音一起,殿内大多数官员都惊悚了起来。因为这声音虽然中规中矩,但就像一艘顺风顺水的大船,陡然被人扯了一扯,横生出了些意外。

  空旷的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出声的人身上。

  出声的人是正武司统筹使吴天祥,军方的老人,若是硬要以派系来分,便是属于顾云静一系,代表边军声音的人。

  正是因为他这样的身份,许多人才陡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而陡然心惊。

  云秦皇帝缓缓的转头,看着这名从一品的军方官员,一字一顿道:“为什么?”

  “大莽人素来诡计多端,突然和谈,也有可能是惑兵之计。顾大将军已然为国捐躯,若是大莽大军骤然又大举偷袭,前线征战将大为不利。”吴天祥沉冷道:“即便是真要和谈,来使之中,而言可能有奸细、探子,若是沿途刺探军情,埋伏潜隐,不知今后又引起多少祸事,所以臣认为,和谈必须在千霞边关,令大莽使臣不准进入云秦一步,以绝后患!”

  云秦皇帝眉头微微皱起,还未来得及说话,已有十余名军方的官员纷纷出声支持吴天祥的观点。

  许多官员都是忍不住偷偷互望了一眼,虽然吴天祥的话很有道理,然而这气氛,却显然越来越古怪。

  云秦皇帝没有马上出声回应,只是扫了一眼殿里的其他官员,淡淡道:“可有人有异议?”

  “使团只要限定人员和加强监管,应该不会有问题,若是放在边关前线,商谈条件皆要回报过来定夺,一来二去,恐怕要耗费太多时间。”

  “放在边关前线,恐无必要。”

  “即便担心对方只是惑兵之计,闻人逆贼已亡,我边军严防之下,对方也不可能占得到什么便宜。”

  一时之间,便不时有官员提出异议。

  云秦皇帝只是眼睛微眯的听着,随着出声的官员越来越多,反对将和谈放在边关一方越来越占上风,相比反对一方,以吴天祥为代表的一方无论是官阶还是威望,都似乎有些不够。然而在这一切似乎变得彻底朝他想要的方向前进时,云秦皇帝的身体陡然微微一颤,目光不由得落到了群臣中最前的刘学青等人身上。

  平日里,刘学青以及各司言官都应该是言辞最为激烈的,然而今日里,这些人却太过沉静,沉静得让他都感觉到了诡异和危险。

  也就在他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刘学青身上时,刘学青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出列,张嘴,出声:“臣以为,和谈之事,必须放在千霞边关!”

  这声音并不响亮,然而他一出声,所有先前辩论激烈的官员,也反应过来,感觉到了平时议事之中一直占主导作用的这批直臣和言官的异常平静,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

  “和谈之事,不仅事关军计,更重的是国体国威!”

  “千霞边关失守,南陵行省失守,这都是我云秦之耻!”

  “如此耻辱之事,现对方认败,难道还要迎接贵客一般,将对方恭敬的迎入中州城?”

  “直到此时,千霞山还在大莽之手。”

  “和谈之事,若不隆重,削减到使团唯有寥寥数人,岂非儿戏?”

  “所以这和谈,非但不能限定人数,而且要限定对方出席人员规格!必须让对方军方最高层和朝堂极尊人物俯首认败,签署协定,当即退出千霞山,再行行使和约约定之责!”

  “所以这和谈,不仅要在千霞山谈,不仅要隆重,而且要消息通明,让所有云秦百姓都知道和谈的进程和具体细节!”

  ……

  殿上越来越沉静,先前反对将和谈放在边关的官员,越来越无法反驳。

  “至于所谓的耗时日长…和谈之期内,不管耗费多少时日,不可能大战,又有什么关系?”

  刘学青继续垂着头,缓慢而清晰的说着:“倒是有些急于求成,生怕再战而放弃应得利益的,将来倒是恐被云秦百姓认为卖国。至于回报定夺,既是对方认败求和,我云秦只要定好所要条件,要定夺权衡,也是他们的事情,我们难道还要多做退让?”

  这几句话越加严厉,先前反对最为激烈的几名官员都是身体一震,面色铁青。

  所有言官都依旧未出声,但此时显然已经形势分明,反对将和谈放在边关的一方,已经彻底失势。

  “臣愿意为使,出使千霞山和谈!”

  刘学青声音陡然变重,一字一顿说道。

  听到这句话,许多官员都是呼吸一顿,知道既然刘学青搬出大义,又主动挑起要为云秦雪耻,获取令百姓满意利益的重担,这事情,便几乎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

  “很好!”

  云秦皇帝的眼底闪过了一些寒冷的色彩,他看着刘学青,道:“以你之见,此次和谈,我们云秦要大莽付出如何代价?”

  刘学青低着头,说道:“割让千霞山至夺月城的土地,赔银三百万两。”

  轰的一声,一片哗然。

  很多官员艰难的吸着气,他们不敢相信,刘学青竟然能够开出这样的条件。

  三百万两已经是巨款,千霞山至夺月城的土地,更是相当于大莽行省的整个北境,相当于数个行省!

  云秦皇帝的眼睛眯了起来,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里的空气,也似乎变得和倪鹤年的那个冰窖一样寒冷起来。

  ……

  就在中州皇城里的金銮殿再次陷入沉寂的时候,被林夕称为瑞瑞的金色云秦凤凰,正朝着东边不停的飞行。

  它的双足下,吊着一个篮子,里面坐着林夕、池小夜和云秦最年轻的圣师南宫未央。

  ***

  (掀桌!难写的过渡终于撑过,摇晃着僵硬的脖子,说,晚上应该还能拼出一章)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5-21 05:36